颜值高、价格贵的特装书反向再好依然是小众消费
“家里8米长的书墙,就用特装书来装饰了”“书太美,舍不得看”……这两年,在小红书、B站、知乎、豆瓣等平台上,不时有网友晒出收藏的特装书。春节刚过,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的特装书《亡明讲史》,在72小时预售时间内就卖出超过3000册,更是佐证了颜值高、价格贵的特装书持续受到读者欢迎。
《亡明讲史》
新冠疫情暴发后,图书市场受到明显冲击。2021年中国图书零售市场数据解读报告显示,尽管全年图书零售总额与前年相比上升1.65%,但依然没有恢复到疫前水平。为了“自救”,让纸质书体现出更多的独特性,特装书这种西方古老的图书装帧工艺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。
古老的图书装帧艺术
“特装书是西方书装的一门艺术,很多名著都有特装本。疫情前在中国图书市场已经出现,但是比较小众,种类也不多。”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“方寸”品牌主理人杨轩说。
与平装书相比,特装书最大的特点就是装帧设计精美,价格差不多是平装书的两倍,且基本不会打折促销。
《敦煌民族史》书口喷绘本
2020年4月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推出《非凡抄本寻访录》特装版。这本书是英国学者克里斯托弗·德·哈梅尔关于中世纪古老抄本的研究,精选了12份精美的中世纪泥金装饰手抄本,对背后的内容和故事进行介绍分析。根据图书主题,设计师采用了“滚金口”这一全新工艺,作为特装版的最大特色。
接着,杨轩参与了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另一本特装书《法老的宝藏:莎草纸与西方文明的兴起》的策划。在古埃及历史中,莎草纸和文明发展密切相关,设计师以莎草纸为主题元素,将书口设计成毛边的形式。
这些特装书推出后反响都很好,于是有更多出版社加入其中。
2021年7月,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也尝试推出会员定制本的特装书,将美国学者白德瑞(Bradly W. Reed)的学术图书《爪牙:清代县衙的书吏与差役》,设计成书口喷绘的会员定制本。在封面和三面书口,通过长镜头的方式,呈现出清代的码头、寺庙、城门、衙署等建筑,以及挑夫、轿夫、纤夫、船工、衙役等小人物。据该书编辑王佳睿介绍,《爪牙》会员定制本的发行很成功,同时还带动了普通本的销量,普通本在短短两个月内就3次加印,最后总印量突破2万册。
现在,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的天猫直播间每周四都会推出一本特装书,限量在几百册至1000册不等,每次都有几千名读者蹲守,每个ID限购一本,每次特装书定时上架,都是“秒空”。其中不乏像《罗曼诺夫四姐妹》丝网印花本、《凤凰》激光雕刻本、《六朝文明》滚金口压花本、《敦煌民族史》书口喷绘本等深受读者好评的爆款特装书。
“我看过很多出版社的年度计划,都把特装书列入其中了,今年竞争会比较激烈。”王佳睿说。
被黄牛高价炒作
“特装书的审美、工艺和风格,都突破了普通书仅有的阅读功能性,更能体现纸质书与电子书相比的优势,给出版业带来了更多的想象空间,也是图书加工业态的一次更新。”王佳睿以每年都会评选的“最美图书”为例,指出“最美图书”过分强调设计感,甚至有些书还是纯手工打造,导致受众面非常狭窄,成本居高不下。相对来说,特装书经过这两年各出版社的市场探索,实现了批量化生产。
“以前很多人都说,消费者宁可花30多块钱买一杯奶茶,都不愿意花同等价格买一本书。但特装书能在图书市场火起来,恰恰说明价格其实并不是影响图书消费的唯一要素,内容比价格更重要。”王佳睿说,从特装书被读者认可也可以看出,纸质书可以挖掘的地方非常多,尤其是通过《爪牙》一书,他们发现精品学术书身上也能深挖它的商品属性和审美属性,而不是像以往那样,一提到学术著作就容易给人“严肃”“小众”的刻板印象。
“但读者接触特装书多了也会更挑剔,对书的颜值要求会更高。”杨轩说,如果将去年的特装书与2020年以前的相比,明显看得出工艺、设计都更加精美,有更多创新,喷绘、镭射、激光雕刻等复杂工艺也应用得更多了。“特装书现在内卷得很厉害。”她开玩笑说。
《爪牙》特装本
“方寸”2021年出版的《凤凰:神鸟传奇》特装本,就是精益求精的代表。书口采用比传统喷绘更细腻的UV彩印,正面雕刻了一只凤凰,采用的是激光雕刻的阴刻技术,而不是常见的阳刻,在视觉上有种木质的沉稳感,体现出凤凰所具有的华贵气质,书口的中式凤凰与封面的西式凤凰相呼应,体现了这本书的跨文化性。今年春节前,《凤凰:神鸟传奇》在孔夫子旧书网上一度被炒到8888元,是该社特装书中被炒得最贵的一本。
“有出版社认为特装书做得非常美就能有市场,其实并不一定。”王佳睿说,一些著名出版社的特装书在网上众筹出版失败了,这说明特装书的走红是很多因素综合决定的,既要有前端的装帧、设计,也要有后端的销售策略、定价等。“单纯只是想着怎么在书口上做文章书就能卖出去,这样的想法肯定是错误的。当出版社的工艺已经不能够再引起读者尝鲜的心态之后,竞争还是会回归到内容和设计上来。”
背后藏着文化基因
收藏特装书的读者群中,一个有意思的现象,是很多读者会在买一本特装书收藏的同时,再买一本普通版的平装本来看。因此也有读者质疑说,书本身是用来读的,因为制作太精美让读者舍不得翻阅,或者被黄牛拿去高价炒作,那岂不是舍本逐末,失去了阅读本身的意义?
杨轩辩解说,书的功能是多样的,如果只追求阅读功能,电子书应该是最方便的。但其实自印刷技术在人类历史上出现以来,纸质媒介跟人还有一种黏合关系。因为价格更高,特装书从诞生开始便有一个和普通书不同的功能,更强调书在阅读之外的把玩功能。她以《沙漠与餐桌》为例,这本特装书的书口、切口的图都不一样。下口是驼队在沙漠里隐隐出现,转到正面,驼队的身影变清晰了,再转到上口,又是驼队远去的场景,通过这样的精心设计,呈现出一种由远而近的时空关系。
王佳睿也说,中国古代图书装帧不仅是一门技术,也是一门艺术,评判一本古籍品相高下的主要依据,是书法、雕版等艺术性元素,所以某种程度上说,特装书受到一些读者喜欢,也是有文化基因里对纸质书的热爱在。“当特装书有了区别其于他出版物的标志,实现了普通化向个性化的转变,就能从茫茫书海中脱颖而出,那些沉默的消费群体可以被唤醒,毕竟他们对纸质书的感情一直都在。”但王佳睿也说,特装书尽管做得风生水起,在图书市场上并不是主流,其受众面还是比较小的,想成为市场主流也不太可能,所以就算有一群特定的粉丝在支持,也不会因此对阅读趋势的改变产生实质性影响。
随着“Z世代”的长大,今后喜欢纸质书的读者可能会越来越少。在杨轩看来,某种意义上说,特装书也是对忠实于纸制品阅读的读者的回馈,所以越来越多出版社才想在书的延展性上为读者提供更多的可能。“一本书的生命力还是很长的,在书架上可能会放十几二十年,甚至子孙后代都可能看到,所以特装书会更追求一种能经受住时间考验的设计。”